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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 萬般皆是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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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家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薛蟠成親的事情的時候,陳也俊給王仁帶來了一個消息,衛若蘭病重,如今已經快要起不來床了。

近二十年的交情了,哪怕立場不同,也不能就這麽斷掉了,休沐的時候,王仁便去了衛家,陳也俊並沒有一起去,他要去衙門當值,另外,也是不願意再看到衛若蘭憔悴不堪的模樣,想必衛若蘭也不會願意在他這個表兄面前表現自己的衰弱,他看似溫文爾雅,其實傲氣早就深入骨髓。

衛若蘭看見王仁的時候,剛剛喝過了藥,屋子裏面並沒有焚香,倒是擺了不少果子,但是也無法驅散屋子裏面苦澀的藥味,這會兒還是秋天,衛若蘭卻披著一件厚重的大衣裳,靠在軟枕上,臉上露出一個虛弱的笑來:“你來啦!”

王仁見衛若蘭原本豐神俊秀的臉已經瘦得看得見顴骨,眼睛下面帶著一些青黑,已經顯出一些灰敗的氣色來,心裏一驚:“怎麽就這樣了,大夫可說了,是什麽癥候?”

衛若蘭咳嗽了兩聲,這才苦笑道:“他沒告訴你嗎?是癆病!”

王仁坐在一邊,心中感嘆,看樣子應該是肺癆了,這年頭又沒有抗生素,得了這種病,也就只能這樣了,不過嘴上還是安慰道:“你也別擔心,好好養著,未必不能痊愈!”

衛若蘭擺擺手:“這也是命!任你如何自命不凡,終究扛不過命!”他的確很是心灰,父親祖母的去世,讓衛家的頂梁柱一下子斷掉了,皇帝帝位已經穩如泰山,他也無可奈何,能做的,不過是維持家族的榮耀體面罷了!皇帝雖說算起來是他的表叔,可是終究心有芥蒂,他一直頂著個虛爵,賈赦能夠就這麽混日子,他卻不能這樣,因而在聽說要與瀚海國開戰的時候,當即托人在兵部弄了個武職,然後隨軍出發了,誰知道遇到那樣的事情。瀚海國地處西南,氣候與長安打不相同,他本來就有些水土不服,後來被俘,縱然因為他是武官,受了些優待,不過還是染了瘴氣,雖說當時用了藥,卻沒有好全。

加上這次的失敗被俘,甚至家裏不得不付出了大筆的代價,他才沒有被削去爵位,回到家中,但是兵部那邊的武職卻是再也別指望拿得回來了,由此生出了心病,勾起了之前在軍中染上的舊疾,發作起來,也就變成了這個樣子。

“你什麽時候信這個了!”王仁自然聽說過衛若蘭這些日子以來的事情,也能猜出其中的前因後果,心中生出了一些憐憫,他趕緊說道,“現在你家就你一個男丁支撐門戶,就算是為了老夫人和你夫人,也該打起精神來!”

衛若蘭輕哼了一聲:“我這一房就剩下我這一個了,可是,我還有個叔叔呢,雖說分了家。好歹也姓衛不是!”他那個庶出的叔叔也是個目光短淺的,人也市儈,這會兒覺得他好不了了,直接就上門,想要將自己的長孫過繼給他,好繼承家裏的爵位!開玩笑,就算要過繼,他也不會過繼那個已經十幾歲,至今連三字經都背不全的蠢貨,衛家真要落到他們那一房手裏,這可真的要敗落了。不過哪怕再不甘心,這壽數到了,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。

這樣想著,衛若蘭還是嘆了口氣,然後擡頭看著王仁:“阿仁,我這輩子算起來一事無成,最對不起的還是家人,他日,我若是不在了,你若是可以的話,幫我照看著點吧!”說到這裏,他臉上湧起了病態的潮紅,咳嗽得幾乎喘不過氣來。

王仁趕緊幫他拍背順氣,一邊的下人有些見怪不怪地拿來了痰盒,衛若蘭咳出了幾口還帶著血絲的濃痰,又用冰糖雪梨湯漱了漱口,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。衛若蘭也是沒有辦法,如今,家中只剩下母親和妻子,母親因為父親的事情老了很多,唯一的指望就在自己身上,偏偏自己卻是這個樣子。而史湘雲,兩人成婚不過一年,偏偏就要讓她青春守寡,甚至連個傍身的孩子都沒有,私心裏面,衛若蘭並不希望史湘雲改嫁,而且,以他母親的性子,只怕他一去,也是定要讓史湘雲守住的。這樣想著,難免對史湘雲覺得愧疚,又想起史家跟王家好歹還有些親戚關系,當即一時口快,便想要將母親和妻子托付給王仁了。

王仁簡直是無話可說了,作為朋友,給人家照顧母親,那也沒什麽,在這個年頭,簡直是再正常不過了,甚至有人因為至交好友的托付,直接認了義母的,可說照顧人家媳婦,莫說是古代,就是放到現代,那也怎麽說怎麽不對味啊!別說什麽表哥表妹的,慢說兩人本質上沒有血緣關系,就算有,這年月,表哥表妹湊一塊的多了去了。瓜前李下,稍微不註意,那就是一出桃色新聞啊!

見王仁神情尷尬,衛若蘭也反應過來,擺擺手,嘆道:“罷了,是我糊塗了!”

王仁安慰了衛若蘭一番,見衛若蘭神情倦怠,知道他也累了,親自扶著衛若蘭在床上躺好,溫言道:“外面的事情你也不用多想,心放寬一些才是,好生養病,你家的事情,還是得你自己好起來,心裏才有個數!好了,你先歇著吧,我得了空,再來看你!”

衛若蘭點了點頭,微喘著氣,輕聲道:“你能來看我,我已經很高興了,以後就不要來了,我這個狼狽的樣子,讓你瞧見一次也就罷了,再瞧見幾次,我就算到了下面,也不能心安!而且,我這病,你也知道的,便是家裏的下人,都不願意過多沾手,生怕沾了病氣,如何還能誤了你!”

“說什麽糊塗話呢!”王仁給衛若蘭拉了一下被角,皺眉道,“哪來那麽多心思,咱們相交一場,如何就外道了!”

“行了,你一向最會說這些道理了!”衛若蘭勉強一笑,“你先回去吧,聽說你家夫人要生了,你也該多上點心!”

王仁笑道:“嗯,等到孩子滿月,你包個大紅包便是,好歹也是你侄子呢!”

衛若蘭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,他點了點頭:“那是自然的!”

王仁出了衛若蘭的房間,深吸了一口空氣,心中有些黯然,衛若蘭看著實在不怎麽好,這年頭肺癆是絕癥,也就只能拖日子罷了,嘆了口氣,他便在下人的帶領下往外走去,剛剛出了院門,卻見一個穿著天青色綾子襖裙的少婦帶著幾個丫鬟匆匆走了過來,一個丫鬟手裏還提著一個精致的食盒,王仁雖說還沒看清楚人臉,不過卻也猜到,應該是史湘雲,當即便避到路邊。

史湘雲見到王仁,楞了一下,她本來以為王仁應該已經走了,這些日子以來,來看衛若蘭的人其實不少,不過都害怕傳染了病氣,多半說了幾句話,便忙不疊地走了,她本以為這次也是如此,便也沒向下人詢問,就帶著自己盯著熬了兩個多時辰的藥膳,打算去服侍衛若蘭用一些。這會兒正巧遇到,連忙停住了腳步,微微福了福身:“見過表哥!”

王仁也還了半禮,他微微打量了一下史湘雲,比起成親的時候看到的那個明妍的少女,她如今也憔悴了很多,臉上滿是憂色,史湘雲這輩子命並不好,小時候便沒了父親,如今丈夫卻這個樣子,連個可以依靠的兒子都沒有。王仁不知道的是,最近衛家已經有了些流言,說是史湘雲八字太硬,克死了父母,如今又要克丈夫了,這些話已經傳到了衛家現在的老太太耳朵裏面,老太太一輩子就指望著自己這個兒子了,聽到這種話,自然信了,如今看史湘雲的眼神,簡直叫人不寒而栗。

王仁跟史湘雲並不怎麽熟,這會兒只好說道:“表妹這是去看若蘭吧,那我就不打擾了,這便告辭了!”

史湘雲點點頭:“那表哥慢走!”

王仁點了點頭,然後便離開了,衛家那近乎不安躁動的氣氛讓他覺得疲倦,要說家世,他相交的幾個人中,也就衛若蘭最為尊貴,可是一步錯步步錯,衛家看樣子幾十年內是恢覆不了了,皇帝對衛家並無多少情誼,甚至還頗多意見,衛若蘭一走,只要皇帝不發話,那個爵位便要被除去,衛家又沒有別的在朝為官的人,只怕衛若蘭前腳剛咽氣,後腳就有人欺上門來。王仁想到衛若蘭近乎病急亂投醫的托付,苦笑一聲,不管怎麽樣,差不多近二十年的交情,到時候能拉一把是一把吧,只是衛若蘭無後,日後兩個女流之輩,又如何應對得了宗族的力量,守得住衛家的家業呢!

就在王仁參加了薛蟠的婚禮之後沒幾天,就得到了衛若蘭過世的消息,王仁換了素服上門吊唁,看到在靈堂上扶棺嚎啕大哭的老太太,還有滿臉悲戚麻木的史湘雲,心中唯有嘆息而已。果然是萬般皆是命,半點不由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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